第136章(1 / 1)
黑黑的天,银白色的地。
她的目光穿过步瞻,除了一片孤寂,她什么都看不见。
步瞻忍不住走上前,很想将那本诗集撕了,很想牵住她的手,带她去院子里面玩雪。
就在这时,画面忽然转了转。
少女跪在一片冰天雪地里,忏悔着自己的罪过。
我不该喜欢季徵,我不该喜欢季扶声。
女儿有罪,求父亲责罚。
她的眼泪啪嗒一声滴下来,坠在地上,融于一片冰雪之中。
步瞻的心又软了一软。
她跪了一整夜,双腿冻得几乎没有知觉,是大夫人将她抱回房里,那晚过后,她高烧不止。
即便是双颊烧红,即便是无甚知觉。女孩子仍平躺在床榻上,喃喃着:
女儿不孝,女儿有罪。女儿罪该万死。
女儿不该喜欢季扶声
就这么一瞬间,他很想冲上前,将她孱弱的身形抱住。
然而他什么都碰不到,他只能触到那无边的、渗着凉意的黑夜,漆黑的夜色,将他的周身一点点吞噬。
步瞻眉睫一颤,终于,落下一滴滚烫的热泪。
原来他的姑娘在幼时竟也过得这么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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梦境到这里就结束了, 可他心口处的痛意仍未止歇。
冷风乍一吹拂,便是落雪纷纷而下,凝碎的雪粒子轻覆于男人眉睫之上, 步瞻低垂下眼睫, 想要将方才听到的那一席话从脑海中驱散。
他不相信她能做出那样的事。
这样一个明礼克己的女子,怎会做出这等逆反之事?他睁眼闭眼, 全是年幼的姜泠软绵绵地趴在案台上, 一脸向往地凝望向院子里的积雪。她似乎很沉闷,整个人被压抑得不成样子,孤零零地趴在那里, 却连哭都不敢哭。
他本欲今日中午去一趟藏春宫,陪着她用午膳。
谈钊眼见着, 主上的步子顿了一顿。他似乎在思索着什么, 半晌,终于转身往另一处走去。
皇帝未上辇车,他的步子不急不缓。就这样走到长明殿殿门口, 忽然,他猛地扶了一把大殿的门边儿。
主上
谈钊惊呼出声。
步瞻的手指紧扣着门边儿, 指尖泛起一阵青白之色。他似乎将门扣得极紧, 甚至连指甲都要深深地陷入那缝隙之中。片刻之后, 他面色微白, 低哑着声息道:
传张御医。
当天下午, 传来的不止是张御医, 还有美人张氏。
张美人身形瑟瑟, 跪于珠帘之外, 一双惊惶的眼低垂着,根本不敢望向皇帝。
她的身后站着宫女莹儿。
张美人还稍能镇定些, 那莹儿一见了圣上,竟吓得直接哭出了声。夜色宛若迷离的黑雾,将帘后男人身形包裹的严实。萧瑟的寒风里,男人的目色比这夜色还要幽冷、瞑黑,还要深不可测。
少女声音细弱,边哭边道,将近些天后宫四起的流言,与在藏春宫所看到的一切,都一五一十地与皇帝说了个遍。
周围一时沉寂,只剩下莹儿战战兢兢的声息。
夜色与珠帘遮挡着,众人看不太清皇帝面上的神色,只觉得他周遭流动的风极冷,让人身子一凛,登时噤若寒蝉。
莹儿身体僵硬,所有该说的都说了,不该说的,也都说了个干净。
她小心翼翼地抬眼,只见夜风轻拂着珠帘,吹起一阵叮叮当当的声响。皇帝叩了叩玉扳指,忽尔朝她一侧的张氏望来。
见状,谈钊识眼色地问:张美人,这宫女所说的可曾有假?
自打进了长明殿,张氏秉持着言多必失、祸从口出的原则,一直未曾开口。如今被谈大人问住,女子单薄的肩头颤了一颤,紧接着伏地下身去。
臣妾不敢。
珠帘后的步瞻懒懒地瞥了她一眼。
男人抬起明黄色的衣袖,示意谈钊将这二人带下去。长夜寂寥,树枝上的残雪时不时坠在宫阶上,步瞻的面色比这孤冷的月还要瘆白。
谈钊重新回到长明殿内。
他立在珠帘外,恭敬望向帘子里那一袭明黄色的衣。顿了半晌,才问道:主上,可否要传唤娘娘?
当面对峙,或是兴师问罪?
按着律法,皇后私通,是要受七七四十九道极刑。
步瞻双唇微微发白。
他抿了抿唇,一手紧紧叩着那只玉扳指。没来由的,他竟感到一阵畏缩。男人将指甲深深嵌入掌心,妄图找回片刻的理智,他不愿意相信张氏身侧那名宫女的话,可对方说,皇后宠爱一名内侍的事,已在后宫之中传得沸沸扬扬。
他眸光黯了黯,败下阵。
不必。
步瞻忽然感到很疲惫。
他垂下眼,将掌心摊了摊。虎口往里一点的位置,那箭伤仍然在目。闻言,谈钊也愣了愣神,他未料到主上会是这种反应,却还是顺从地低下头,轻轻言了句:是。属下退下了。
谈钊本就生得高大,明灭恍惚的宫灯笼罩下来,更将他地上的身形拖得极长。步瞻看着地上那道人影,就在刚刚,他的脑子里面居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