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33章（1 / 1）

&esp;&esp;阴影阶梯在他脚下蠕动成型, 一级级将他送上高台。

&esp;&esp;夜晚没有阳光，他又嫌月色清冷令阴云掩去，此时能陪伴在侧的只剩下指缝间漏泄的黑暗。

&esp;&esp;尘文简倚坐在高台边沿，长腿垂在风中微微晃动，垂眸俯视幽深冷寂的尘世。

&esp;&esp;他的余光不意间扫过废墟中央，心神不由得颤动，难以控制地定格在那座残破的公园上，眸光渐渐阴沉，在眼底勾勒出一道瘦削弱小的身影。

&esp;&esp;到了尘文简这个等阶，皮囊是世上最薄弱的伪装，看见尘云离第一眼起，尘文简就知道这不是他真正的模样。

&esp;&esp;可他应该是什么模样，尘文简又形容不出来，或者说自己心里那个影子，与这个破败的世界并不适配。

&esp;&esp;他不想把人好好描摹出来，再端端正正地放进眼前这片夜色，玷污他身上的光芒。

&esp;&esp;也玷污自己的美梦。

&esp;&esp;邪神是不会做梦的，祂们的梦会污染现实，覆盖当下和未来，乃至于抹掉废墟石缝里那群微渺如蝼蚁的生命。

&esp;&esp;如今残存的人类都是祂留下解闷的小玩意儿，祂舍不得他们死得太早，所以尽可能收拢了力量，避免影响他们的命运。

&esp;&esp;然而，可能是祂打心底里也觉得这样的日子无趣，不知哪一日竟在晒太阳的时候睡着了，恍惚中做了个梦，还是个色彩斑斓、风景独好的美梦。

&esp;&esp;梦的开头依旧是他此世厄难的开始，但并不糟糕，因为有人比命运的锋矢先到，将他提溜出了那臭烘烘的水沟，把过往的浮尘血污搓洗干净，牵着他走进一段短暂的童话般的光景。

&esp;&esp;梦境来得突兀，也结束得猝不及防，尘文简苏醒时，久未跳动的腐烂心脏竟传来刀斧劈剐似的剧痛。

&esp;&esp;他不受控制地化出人形，蜷缩在高台上承受久违的痛苦折磨，平日贪恋着迷的阳光落在身上，却只令他感到寒冷刺骨。

&esp;&esp;邪神力量失控的刹那，日夜颠倒，时光逆乱，本就残颓的世界经过第二轮神力洗礼，几乎什么都没剩下。

&esp;&esp;若非尘文简清醒之后倒转岁月，消除这个万物寂灭的未来，现在他就只能抱着半颗破破烂烂的星球无所事事，也……见不到他梦里那个人了。

&esp;&esp;“虽然你拒绝了我的邀请，再一次从我身边离开。但看在你没有辜负我的等待，还是从我的梦里具现出来的份上，这次就原谅你吧。”

&esp;&esp;尘文简望着天上的乌云，想起梦里随处可见的暖光，忽然觉得比起月光，这一片死寂的暗色更加碍眼。

&esp;&esp;“我记得你不喜欢黑暗……”

&esp;&esp;他喃喃道，扣在石台边沿的手指轻轻一敲，夜空中霎时云开雾散，露出一轮银蓝色的满月，光华普照犹如落雪。

&esp;&esp;一帘月色被伟力裁下，悬在尘文简面前，光幕里映出他心心念念的人，正仰望头顶的原型空洞发出感叹——

&esp;&esp;尘云离抬手碰了碰无形的月光：“原来世界末日的月光也是这么好看。”

&esp;&esp;尘悄云在狭窄的屋子里转了一圈，出来时恰好听见他的慨叹，不禁微笑：“末世里活着都难，月亮再美，不能吃也不能用，没有意义。”

&esp;&esp;“你说得对。不过它在绝望之中能够提供一点情绪价值，也算是一种意义吧。”

&esp;&esp;尘云离随口应答着，见他拿起笤帚抹布转回去打扫卫生，连忙跟上搭把手。

&esp;&esp;“你还有心情打扫卫生，也跟别的幸存者不太一样。”

&esp;&esp;尘悄云回头看他一眼，将湿抹布递给他，再指指两张并排的木板床，示意他把灰尘擦干净。

&esp;&esp;“我以为你已经看出来了。”

&esp;&esp;尘云离将抹布叠了两叠，用力擦拭满是倒刺的床板：“看出什么？看出庇护所里大部分幸存者都不是人，还是刚才那位邪神信徒不只是信徒那么简单？”

&esp;&esp;尘悄云挑眉：“你也是‘有忆者’？”

&esp;&esp;一句试探的话换来个新名词，尘云离反问：“什么是有忆者？”

&esp;&esp;尘悄云关上门窗，房内顿时黑得伸手不见五指。

&esp;&esp;“你这个举动像是要灭口。”尘云离忍不住开了个玩笑。

&esp;&esp;虽然觉得不好笑，但尘悄云还是配合着弯了弯唇角：“条件反射而已。如果你是有忆者，应该记得不久之前邪神又一次袭击了这座废墟，所有幸存者都在这场袭击中死去。可是后来，不知为何，祂又将这个世界的时间推回袭击发生之前，复活了所有幸存者——不止如此，还创造出了很多‘幸存者’。”

&esp;&esp;他顿了顿，压着尾音又重复了一遍：“很多……”

&esp;&esp;“从一百到将近四千人的多？”尘云离道。

&esp;&esp;“对。原来你真的记得。”

&esp;&esp;尘悄云吐出一声压抑的叹息，像是挑了万斤重担在长夜中踽踽独行，如今终于遇上了同行者。

&esp;&esp;哪怕这位同行者无法为自己分担负重，但他的存在本就是一种慰藉，可以支撑他走得更远。

&esp;&esp;尘云离把窗推开一点，借着透进来的光线继续抹床，略做思索，决定不说实话，接住他送来的设定。

&esp;&esp;“我确实记得，不仅记得，还得了一项能力——分辨庇护所里的真人和伪人。对了，这能力你也有吗？”

&esp;&esp;“没有。”尘悄云摇头，略带新奇地打量他，“不过我们这些有忆者总结出了一套辨别人类真伪的规律，其中一条是——凡邪神信徒皆非人类。”

&esp;&esp;一提到所谓的信徒，尘云离便回忆起它们的真实模样，皱皱鼻子：“它们是一团团人形黑泥，长得有点恶心。”